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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念金阿姨

2023-06-25 20:16:01    来源:北京日报

初春时和发小王红在香山饭店会面时,说起我的金阿姨,她的母亲,竟然已经过世二十年了。可在我脑海里,金阿姨她永远都还在!每每想起她做的独咸茄,或是看到那架曾被她无比喜爱的旧式钢琴,总会有股暖流涌动,或是在眼里,或是在心中。而这种感觉似乎又不都是来自她对我的爱,回忆金阿姨,连带出的还有我所走过的那个时代,因为拥有金阿姨这样的人而充满温情的那个时代。

认识金阿姨是在1975年前后,我7岁,上小学一年级。爸妈上班,中午放学回家,我没人照顾,自己到五七食堂入伙。没过几天,金阿姨就发现了我,立马上我们院找到我妈,硬是让我中午去她家热饭。第二天,我这个“小流浪”就被金阿姨领进了十四条5号的院子里。从此,我中午放学就有了栖息之地,有了热饭吃。

东四十四条5号院,整个院子都姓金,是一个大家族。四十几年后的今天,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踏进十四条5号金家大院的情景。枣树、臭椿树、三舅家门口的葡萄架和水龙头……那时院子里的人特别多,且都是亲戚,我也分不清大家的关系,只是知道姥爷是最受尊重的。我生怕大家嫌弃我,所以特别依赖金阿姨,带的饭都是素的,一般都在外院活动,从不随便往里院去玩。金阿姨看出我的小心谨慎,所以一有院子里的人问起我的来历,为了给我壮胆儿,她就冲对方说:“这是我干闺女!”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十四条5号的明星是老舅。老舅在金家排行老七,因为儿时生病留下脑疾,三十多岁的人智力只有5岁。老舅的生活归三姐,也就是金阿姨家照料。老舅很矮,因为胖,走不大稳,经常扶着墙,摇晃着在院子里到处溜达。我对老舅印象最深的是,他特爱吃松花蛋,吃包子不吃皮,天天有牛奶喝。这可是上世纪70年代非常高的待遇了。即便是这样,老舅还老是不开心,想哭就哭,想喊就喊,现在回想起来,老舅真是活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地步了。

俗话说: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,金阿姨善良,她的先生王叔叔的善良更是加了倍数。因为王叔叔的善心,之后的几次搬家,老舅都享受到了乔迁之喜的快乐,老舅在金阿姨和王叔叔的精心呵护下,活到了五十多岁,这创造了医学史上的奇迹。因为这件事,全胡同的人都给这夫妇俩竖大拇哥。

当然金阿姨对王叔叔也特别好。我非常清楚地记得,金阿姨为王叔叔沏茶的细节。王叔叔当年是北京经济学院马列教研室的教授。王叔叔下午上课前必睡一觉,金阿姨就会在王叔叔午觉的时候沏上茶,记得是茉莉花茶。程序是先用开水泡少半杯茶,等王叔叔醒了,茶泡透了,水也凉了,再兑上开水,浓度、温度都喝着正好。王叔叔喝完这杯醒脑的茉莉花茶之后,就衣冠楚楚地走出家门给学生上课去了。我上大学的时候,听过王叔叔的课,精彩到像是看脱口秀,课堂上,尤其是夏季的下午上课,只要王叔叔在教室一站,原本气场十足的瞌睡虫们马上走人;他一开口,更了不得,就连平日最不爱学习的学生都会跟着他精神抖擞。谁要是听过王叔叔讲马列主义,没一个跑得了的,一准儿跟着坚信。

记得我们家是1977年搬离了东四十四条的,期间,我们两家没因为住得远了而断了联系。记得1992年前后,金阿姨打电话来,说是学校的新楼盖起来了,王叔叔是正教授,分的是大三居。然后就是王叔叔、金阿姨带我们全家去工地看房,大伙儿从脚手架之间穿行,没有任何安全防护,现在想想,那可真是挺危险的,但那会的人都不怕。同去的我爸妈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,感觉金阿姨一家像是要搬进凡尔赛宫似的,我妈兴奋地只会说“真好”。

几年过去,我也分配到了经贸大学工作,单位给了个一居室,恰巧和金阿姨在一个楼。这样,我和金阿姨经过了20年的分别又重逢了,久违的天天串门的风俗又回来了!金阿姨家总是收拾得特别干净,沙发是木质的,坐上去挺硬的,可落座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却是柔软的:“闺女,你喝水不喝?”然后就是“你尝尝今天金阿姨做的馅儿饼不?我这馅儿,嘿……”我到金阿姨这里串门一般都是才吃饱,所以,即便有当场吃一张饼的心,也没有金阿姨想要的那股子力气呀,不过这难不住她,“那一会儿你带两张,我这有干净的饭盒”。“听你金阿姨的没错。回去熬上点绿豆粥,你们小两口的晚饭就齐了。”王叔叔手里端着金阿姨沏的茶从我眼前经过时,常会帮金阿姨论证我“带饭”的好处和必要性。

想想真是奇妙,儿时在十四条5号金阿姨家热饭,这长大了又跑到了金阿姨、王叔叔那里被“带饭”,而这种情谊一直绵延到了女儿出生。

女儿出生以后,金阿姨就升级为金姥姥了。金姥姥对我女儿特别爱,“宝宝”是金姥姥对她的昵称,我们自己都不这么叫。后来我们从三楼的一居室搬到了一层的两居室。自打搬家后,每次金姥姥经过我们的窗根儿,都会看看我们在不在家,饺子、独咸茄、熬的粥、烙的饼,大盆小罐地运来我家。逢年过节,金姥姥还给女儿买新衣服,买礼物。那时,我爸妈去了华盛顿,金姥姥对女儿的呵护也给女儿上了人生很重要的一课——关爱他人。

为了离女儿幼儿园近,非典时期,我们搬到光华里住,金阿姨因为王叔叔去世,所以搬到了儿子家住,因此我们再次分开了好一段时间。2003年5月上旬,有几天,不知什么原因,我特别想念金阿姨,我拼命往她家拨电话,一次次的没人,后来,电话打到六舅家,还是没听见金阿姨的声音,再后来,接到的就是我亲爱的金阿姨永远离世的消息。

听到噩耗的当晚,我含泪写文纪念,完成后,头痛欲裂!那种割舍不下的感情至今萦绕心头。金阿姨和王叔叔,于我,是一种生命存在的意义——我感受他们的善待,更愿意有一天能回馈他们的赐予,这才是我想象中人生的完整循环。可这一切,却因他们过早的离世而不能实现了!送别金阿姨的那天,我心痛不已,在金阿姨的坟前,心里的泪就像海水一样涌了出来。和金阿姨分别的痛,就像是和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在割舍!

二十年过去,和金阿姨相处的点滴过往还都清清楚楚刻在心里,虽然悲伤随时间长河的冲洗逐渐淡去,美好的记忆却越发清晰可见……

来源:北京晚报 作者 零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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